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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一会儿,衙役领了吕渊、吕凤鑫两个人,从府衙的后门进了签押房。这两人到了门口,还没等宣见,就揣着手没规矩地往里面张望着。

俞师爷见他们两眼一抹黑的样子,嗤之以鼻地告诉他们:“吕夫人托人来说了,愿意跟你们和解,她可以出一百两银子。你们呢,拿这钱买上几亩地,在乡下日子也不用过得那么艰难。”

说罢,他掀起了一个托盘上盖着的红绸子,底下马上闪出几个白花花簇新的银锭子来。那两个乡下人见了闪闪发亮的银子,眼睛都挪不开窝了,直勾勾地只管盯着瞧。俞师爷在心里暗暗发笑,知县大人还真是人情熟透,懂得‘财能动人心’,特意让人取的新元宝。

那吕渊见了银子,心里直盘算:这回他能拿上五十两,到时候可以好好地赌上几把大的,剩下的还能去窑子里逛上好几回。他早就眼馋那个大奶子的红姐了,可她就是不见银子不让碰。这回老子要把钱扔在地上,让她跪着舔…….正心痒难耐地浮想联翩呢,俞师爷又变戏法似的把那红绸子一抖,将银子盖了个严严实实。两人只觉得他盖住的不是银子,而是他们的田地、房子、女人……

俞师爷常年处理诉状,这种无赖他见得多了。银子如美色,只露一点却到了手边不让摸,硬生生地隔开最是撩人。让他俩先眼馋下,这样待会儿想到煮熟的鸭子飞走了,才更有激将的效果。所以他话锋一转,假装为难似的开口:“不过你们要立个笔据,证明银讫两淸,将来你们作为吕家族人,不会再就财产纠缠。”

为什么还要立字据?两个乡巴佬面面相觑。他俩都是老粗,根本不识字儿,来时的状子都是找人代笔的,所以对文墨上的东西天生充满了恐惧。此时旁边的执笔‘正好’插了一句:“你们和是不和?这一百两银子你们不用,还有人想用呢。刑房的张书办,吕家的管家可是约了今晚吃酒的。”

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加在一起,表示这笔银子可以送给他们拿,也可以送给刑房的书办。送给书办是什么意思,要继续打官司?两人心里越发警惕,想要到外面合计一下。

“大老爷,”吕凤鑫作了个揖,“事情我们还做不得主,能否容我们到外面先商量一下?”

此时那个执笔和俞师爷递了个眼色,紧追不放地说:“怕不是做不了主,而是有人假冒吧?”

吕渊一听这句,登时吓得一激灵!原来,他并非吕家的族人。此人本名李圆,是吕凤鑫儿媳妇的娘家兄弟,是个吃酒赌钱、横行乡里的流氓无赖。那天到吕凤鑫家,听他在家抱怨着:“世道不公啊!远房兄弟吕凤岐去世,家里连个带把儿的都没有。那么些家产,将来全都要随了外姓人去。”

这些年沾亲带故的,他经常受吕府接济。可这回上门治丧,别说接济了,吕家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,平白还搭了些车马钱。吕凤鑫这种人根本不会体谅,吕府遭逢巨变,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穷亲戚?

他明明是妒忌族兄的家产,心里龌龊地想着:要是自家儿子能得了多好?可到了嘴里,抱怨和觊觎就偏偏变成了打抱不平和捍卫规矩!世上多的是这些所谓侠士,他们哪里是为了口中的正义去管闲事?说到底,都是为了心底不能明说的利益罢了!

李圆听了这些抱怨,心思马上活络了。他从吕凤鑫嘴里套出许多吕府的情况,然后就撺掇他一起去旌德争产。吕凤鑫一合计,吕府现在不过剩些孤女寡母,没什么好怕的。况且就算自己不去,难保其他亲戚不打什么鬼主意。到时候别人分走了财产,自己只有眼馋的份儿了,倒不如由他先打这头一炮,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!于是两人就托人写了状子,跑来旌德首告。为了虚张声势显得人多,李圆就化名吕渊,冒充吕家的族人。可这事儿衙门是怎么知道的?

正当李圆急得满脸通红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,俞师爷又抖出了一张状纸,“你们看看,这是吕家大小姐吕碧城告你们假冒身份、巧取豪夺的诉状。苦于现在没有把柄,只要你们拿了银子、立了笔据,她回头就可以拿这份笔据去找你们族长核对。到那时,你们不光得把吃的都吐出来,还得蹲大牢嘞——”

这两人本来摸不着什么门路,只想来旌德碰碰运气。没想到胡老爷看了状子,当庭发话会为他们做主,还叫他们放心,三日之内必有佳音。这会儿听说偷鸡不成蚀把米,还要坐大牢,两人都吓得蹲了下来,满脑子想着:完了,完了,把柄捏在别人手里了……

其实他俩一来告状,胡知县就派人把他们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儿掉。他原本和俞师爷定下的是:找个班房里跑腿儿的,弄条链子和手铐,就用冒名顶替这个罪名把他们抓进去。然后知县再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们放出来,教这两个乡巴佬既知道县衙的厉害,又对他们感恩戴德。更重要的是,要激怒他们和吕家内斗,假他们之手逼吕家交出财产。

现在看来,这两个乡巴佬捏圆捏扁全随自己。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就能达到目的,根本无须大动干戈。于是俞师爷改了主意,假意安慰着他们:“俗话说‘各人自扫门前雪’。你们二位的事,我本不该多问。要不是我们知县大人可怜你们乡下人实诚,看不惯吕家人下的套太过毒辣,我本不必和你们说些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。”

接着,他又假装好心地劝道:“你们斗不过吕家那个大小姐的,她是我们旌德第一大财主汪家未过门的儿媳妇,有人撑腰——我劝你们啊,最好还是不要这笔银子,再去吕家求求情,让她放你们一马。这样我们既省了一趟官司,又少害了两个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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