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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家正处在经济困难时期,在指挥部机关和后勤保障部门工作的职工,每人每月口粮标准27市斤;在二线辅助生产岗位上工作的职工,每人每月口粮标准39市斤;井队钻井工属于强体力劳动,每人每月口粮标准45市斤,其中60%的杂粮。不分一线、二线,生产、后勤,每人每月半斤食用油、半斤肉、半斤糖。家属、小孩也有定量,但是低得可怜。职工回家处理家务,说白了,就是告个别,说个话,送行酒、团圆饭,想都不敢想。

32001队的职工“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”,但难念也得念,“舍小家顾大家”是中国产业工人的光荣传统,跟共产党闹革命,这点觉悟还是有的。别人的工作都好说,副队长王同庆,真的遇到了有生以来最难缠的事。

王同庆父亲去世得早,是母亲把他一手拉扯大的,现在母亲年近花甲,患有严重的风湿病,天阴下雨周身关节疼痛难耐,几近瘫痪。妻子是农村妇女,本来十分能干,还在生产队里当过几年妇女队长,可是,五六年前,备战备荒“深挖洞,广积粮”,带头挖防空洞时,发生塌方事故,被埋在土里,等挖出来,已是骨盆粉碎性骨折,下肢失去知觉,只能趴着,家务活基本做不得了。还有两个女孩,大的九岁,小的七岁,都到了上学的年龄,但无人照料,只能呆在家里给奶奶和妈妈当帮手。听到爸爸要出远门,参加新油田会战,姐妹俩愣了半响,突然回过味来,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:“爸,你走了我们咋办啊?你不能走啊,不能撂下我们不管呀!”说完一前一后扑到王同庆跟前,四只又黑又脏、长满黑皴的小手,紧紧抱住爸爸的双腿,生怕爸爸当即就从她们眼前消失了。妻子张满月和婆婆一把鼻涕,一把泪,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。

病卧在床的老母亲,白发苍苍,骨瘦如柴;爬在地上的妻子,蓬头垢面,双手吃力地支撑着不成比例的身躯;膝下年幼的女儿,衣衫褴褛,一脸稚气。

王同庆呆呆地站在窑中间,两只粗壮的大手轻轻抚摩着两个女儿的蓬乱的头发,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,不知说什么好。回想起指挥部搬迁领导小组的领导,在钻井队传达上级指示的情景,作为副队长的他,没有向组织提起家庭困难的事,实在张不开嘴啊。要说困难,谁家没有难处啊?人人都向组织叫困难,这京门会战还搞不搞了?在这种关键时刻,自己做为井队干部、共产党员,给职工带什么头啊?他清楚,1970年玉门油田招工,公社和大队领导看到自己家庭困难,看到自己在生产队干活从不偷懒、舍得下力气,看到自己好学上进,识字课本不离身,走到哪问到哪,才将唯一的一个招工名额照顾了自己,自己从此穿上了石油工人的道道工作服,成了吃皇粮的“公家人”。

1971年组织陕甘宁会战,王同庆所在的钻井队留玉门,知情的领导决定将他破格调到32001钻井队担任司钻,参加新油田会战。这是在技术上器重他。在石油钻井单位,司钻既是行政班组的班长,又是技术操作方面的师傅。石油钻井有一句行话,叫做“司钻手上三条命:油井的命,设备的命,钻工的命。”意思是说,司钻这个岗位太重要了。一个井队四个班组的司钻就象这井架的四条大腿,正是由他们,才支撑起井队的骨架。别人当五六年甚至七八年钻工,不一定能站到这个岗位,而王同庆做钻工才整整一年,学徒刚满,就担任起这一重要职责,实在是各级领导对他的充分肯定。还有,新油田正好在王同庆的老家王家畔附近,在家门口工作,便于解决家中的实际困难。王同庆对这些心知肚明,所以他更加努力地工作,上新油田会战的第一年,他所在的钻井队就成为全油田近百个钻井队中的样板队,他本人也被评为省级劳动模范,被命名为“钢铁钻工”,入了党,提了干,成为油田年纪最轻、资历最浅、名气最大的钻井队副队长。回想个人的成长经历,组织的培养,组织的关怀,组织的器重,组织的期望……,在这种情势下,再大的困难也不好张口啊!

大女儿英英看到爸爸一声不吭地站着发呆,自己也就停止了哭嚎,仰起头来,用一双充满泪花而又略微发红的眼睛观察着爸爸的面部表情,突然,她象被马蜂蛰了一下,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,一下子松开双手,冲出门外,将窑门关紧,并且麻利地从外面将门锁锁死,然后,身子一扭坐到门槛上,胳膊肘撑着膝盖,小手托着双腮,长长地吐了一口气。她要把爸爸留住,不让他离开这个家。如果爸爸走了,她自己得爬老远老远的山路去挑水,去拾柴禾,奶奶一犯病,她自己得抱妈妈上下铺,她身体太瘦小,实在抱不动啊……

太阳落山了。早春的黄土高原刚刚下过一场雨夹雪,空气湿润清新,但冷飕飕的,直刮人的脸颊。王家畔这个小山村,沉浸在毫无生气的寂静之中,只是偶尔从邻近的李家圪崂传来几声狗叫,惹得王家畔唯一的一条生产队养的老黄狗,沙哑地干嚎几声。

尽管爸爸、妈妈、奶奶说尽了好话,哄骗她,吓唬她,英英好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,坐在那里纹丝不动。

突然,一道光束从窑洞顶部的崖背上闪了过来,英英吓了一跳,急忙从门槛上窜起来,躲进隔壁当做厨房的一孔破窑里,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警惕地瞅着外面。“提哒——提哒——”,两三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。英英拧紧眉头,飞快地思考着——天这么黑了,他们到我家来干什么?对了,肯定是石油上的人来找爸爸回井队的!这个想法刚一闪现,她又觉得不对,爸爸不是说今晚不走嘛?哦,也可能是生产队的干部来催要口粮款的,前两天队长、会计不是已经来过两次吗?妈妈请他们宽限几天,过几天爸爸倒班回家,正好发了工资,一定全部交齐……这样想着,两个人已经来到了窑门口。

“同庆,你休息了吗?我和老队长来看看你。”

英英听出来了,说话的是爸爸井队上的指导员,姓金,叫什么金克木,全队的叔叔、阿姨都叫他“金指导”。“金指导”可好了,经常到家里来,给奶奶、妈妈带上好吃的罐头什么的,还给英英和妹妹带水果糖和赛璐珞梳子,扎头的小彩带什么的。在原上打井时,还专程带英英和妹妹到队上看过爸爸。那机器可邪乎了,高高的铁架子,象要戳到云朵里头,高台台上,一个长铁柱“嘟嘟嘟嘟”不停地旋转,“轰隆”“轰隆隆”吵得人耳朵生疼。

爸爸在窑里讲话啦:“金指导,你拿手电筒照照,英英把我们关禁闭啦!”那声音没有一点责备的语气,而是充满了无奈、自责和酸楚。

金指导用手电筒一照,可不是吗,一把“永久牌”大铁锁在门上扣着。

“英英哪?”话音刚落,英英就从黑暗处跑过来,一下子扑进金指导的怀里:“金伯伯,我不让爸爸走,我不让爸爸走……”话没有说完,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儿。

金指导和老队长两个已经忙了一整天,除了到指挥部找领导汇报请示了工作,到有关部门办了些必办的事以外,然后各自回家和老婆孩子打了个照面,扒了一碗面条,就又相约跑了十来家困难相对较多的职工家庭,几乎家家都是以泪洗面。

指导员将右手里拎着的一个包放在地上,腾出手来揩抹着英英流淌的眼泪,说:“英英乖,快把钥匙拿来,让我们进去再说。你看,郑伯伯快把腰都压弯了。”英英这才看到老队长肩膀上扛着一个白袋子,赶紧从衣兜里掏出钥匙,交给金克木。

跨进窑里,老队长将一个大面袋放到水缸盖上。老母亲窸窸窣窣摸出一盒从不轻易使用的“起起风”火柴,在膝盖上“哧——”一声擦燃,点着了放在炕台上的用旧墨水瓶制作的小煤油灯。

窑里摇曳起昏黄的光。

王同庆披着一件半旧的白板老羊皮大衣,坐在一个小马扎上,怀里搂着哭睡着了的小女儿秀秀,时不时地还能听到秀秀伤心地抽泣。婆媳俩一个斜靠在矮炕的墙边,一个趴在炕沿,拥着铺盖,不约而同地用衣袖揩抹着刚刚哭过的眼睛。

金指导和老队长环顾四周,也没找到适合落座的地方,就互相招呼着,半站半靠在炕头。

沉默了三五分钟,金指导把英英放在自己的腿前,长出一口气,缓慢而动情地说:“同庆,是这,老队长在部队干了八年,转业到石油单位,又在钻井队干了整整二十五年,落了一身病,年过半百的人了。这次组织决定把他调到后勤,做留守处的副主任,估计明年七八月份或者后年开春,才能带上家属、小孩到新油田。这样,英英和秀秀就交给他,由他带到基地去,让娃娃上学,吃住你都不用操心。老队长的意思暂时住到他那儿,大队人马离开之后,空房多了,把学生食堂、学生公寓都办起来,让孩子们住进去安心学习。最近石油部向公安部联系,油田指挥部也向省革委打报告,争取到了二十户家属农转非随矿指标,重点解决劳模标兵、家庭严重困难的干部职工长期分居问题,其中有你一户。干部科已指派专人把你的手续办齐了,今天让我俩顺便把城镇居民户口本和粮油供应证给你送来了。大喜事呀,有的老工人盼了半辈子也没有盼到呢。”

王同庆愣了一阵,而后象孩子一样“哇——哇——”地号啕大哭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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